歐盟的錯誤政策導致針對移民的暴力成為常態，難民悲歌該何去何從？

針對難民和移民的暴力行為已常態化

無國界醫生在義大利文提米利亞（Ventimiglia）專案的病患的一段話，描述了他因近年來在歐洲及其邊境蔓延的政策導致的危機而面臨的後果。

「我和哥哥從阿富汗走路過來，我們想越過義大利和法國的邊界，和我們在德國的家人團聚。夜晚走在山路上，警察開始追趕我們，在試圖逃跑時我們掉進了山溝……失去了所擁有的一切。我們不得不穿過土耳其、希臘和巴爾幹半島，去尋找一個讓我們感到安全的地方。我們沒有想過，即便抵達歐洲後，我們還是得這樣繼續逃跑。」

移民政策將付出人道代價

無國界醫生的醫療和人道團隊一直在治療限制性移民政策和做法造成的毀滅性後果，並親眼目睹了其人道代價。我們在利比亞、巴爾幹半島、地中海中部、波蘭、希臘和義大利等地採取了應對措施，這些地區已成為日益有害的政策和做法的實驗室和試驗場。我們把 2021 年 8 月至 2023 年 9 月期間所看到和了解到的情況，匯總在《死亡、絕望和貧困：歐盟移民政策的代價》報告中。

難民被強行攔截與遣返

尋求安全的人經常被暴力困在有歐盟移民合作協定的非歐盟國家，無法獲得醫療和保護。例如利比亞海岸防衛隊的海上攔截行為經常危及遇險人員的生命，令人嚴重關切。在無國界醫生的搜救船 Geo Barents 上以及在利比亞，病患經常回報被攔截期間遭受暴力。

在歐盟及其成員國退出搜救行動、以及在2017年宣布劃定利比亞搜救區（Libyan Search and Rescue Region, SRR）後，從2016年到2021年試圖乘船離開利比亞並被強行遣返的人數激增。歐盟在利比亞邊境管理能力方面投資超過7千萬歐元。

無國界醫生2022年在地中海救援的一名18歲喀麥隆男子這樣告訴我們。

「我和83個人一起出海，搭著一艘白色充氣艇，當中有一名孕婦。那天晚上七點半，我們看到利比亞人在我們身後。他們來到我們旁邊，說：『停下，不然我們就開槍。』

我們說不，我們不能停。當我們試圖逃離時，他們圍著我們轉圈。船長拒絕停下來。他們向小艇開槍讓它洩氣。水進來了。我們毫無選擇。他們丟下一根繩子，站在高處，吼叫並侮辱我們。我們幫助婦女們登上利比亞的船。我們必須爬快一點。水淹進了小艇內，艇身已經低於水面了。有兩個弟兄，一個馬利人一個幾內亞人，就這樣淹死了。」

拘留所沒有任何醫療保障

返回利比亞後，人們通常被直接轉移到拘留所。難民和移民在利比亞被任意拘留，被關在不受監管的拘留中心，沒有任何醫療保障。在2022年1月到2023年7月間，無國界醫生在利比亞西部八個拘留中心提供了23,769次基本醫療諮詢。無國界醫生團隊探訪了極度脆弱的人群，包括無人陪伴的兒童、身障者、慢性病患者以及人口販運和酷刑下的倖存者。

近年來，突尼西亞海岸防衛隊攔截的人數也增加了。難民除了在海上被攔截並強行遣返突尼西亞之外，也會被攔截並進一步驅逐到鄰國利比亞和阿爾及利亞。無國界醫生團隊在尼日支援從突尼西亞被驅逐到阿爾及利亞、然後被推進到尼日沙漠的難民們。

鐵絲網與暴力在邊境等待

儘管在非歐盟國家努力遏制，人們仍試圖從海路和陸路穿越前往尋求安全和保護。然而在歐盟的海陸邊境上，他們遇上的是鐵絲網和殘酷的身體暴力，而不是救援和協助。歐盟邊境牆和鐵絲網目前綿延超過兩千公里。

無國界醫生的病患回報，他們在旅途中不停地受到抵制。遭遇的事件通常伴隨人身攻擊、拘留、口頭羞辱，包括種族誹謗和貶損性語言，以及其他有辱人格的待遇。這些行為大多來自於官方人員。在波蘭、希臘和匈牙利，反覆驅逐的做法使有需求人們的健康和福祉面臨了不可接受的風險。

2023年無國界醫生在白俄羅斯的病患告訴我們：「因為我生病了，我在醫院住了三天。我極力要求保護，但最後他們把我送回白俄羅斯，孓然一身。我不知道怎麼找到方向，在路上我遇到了一些人……我告訴醫生我想留在這裡，我正在尋求庇護，但他對我說：『老實說我不知道你會發生什麼事。』然後邊境警衛來到醫院，他們把我關在監獄三個小時。之後我回到了邊境。」

除了白俄羅斯和波蘭之間的牆造成的傷害風險外，無國界醫生還目睹了人們如何長期被困在兩國邊界之間，被稱為「死亡區」的地方，暴露在惡劣的天氣和暴力中，加劇了現有的身心健康問題。

遣返機制加劇人們的精神恐慌

在希臘和義大利建立的「熱點」，旨在控制並迅速識別抵達邊境的人，實施快速邊境程序，並進行遣返，長期以來一直是歐盟移民管理的重要部分。多年來，「熱點」一直持續處於危機和人道災難的狀態中，缺乏保護和獲取基本服務如水、醫療照護和安全接待。儘管如此，歐盟和各國政府仍然堅持這種方法。

「每個人都遭受到基本程度的心理困擾，甚至是年輕人。多伴隨著相同的症狀：身體疼痛、解離感、抑鬱、睡眠障礙。人們感到完全孤立無援。他們覺得在這些條件下生活是受辱的。」無國界醫生心理學家在萊斯沃斯（Lesbos）的談話。

在2021年8月至2023年8月期間，無國界醫生團隊在薩摩斯（Samos）提供了2,900次心理健康諮詢，其中有34%的患者報告曾經歷創傷症狀，而28%顯示出與焦慮有關的症狀。憂鬱症、創傷後壓力症候群和焦慮症在所有人群中普遍存在，甚至在兒童中也是如此。像惡劣的生活條件、繁瑣的行政程序、對被驅逐的恐懼和不安全環境的暴露等日常壓力是影響人們心理健康的主要因素。

充滿敵意的難民政策

在歐盟各地，越來越多成人和兒童被排除在接收和保護系統之外，被迫生活在不穩定的條件下。比利時、法國和荷蘭等國家已經實施了越來越具有敵意的接待政策，旨在阻止所謂的二次流動（secondary movement）。一個例子是比利時移民和庇護事務部長以及比利時接待機構（Fedasil）已經因未能提供住所而被國家法院譴責超過8,000次，並且被歐洲人權法院譴責超過2,000次。

「每天，警察都會沒收由志願組織提供給我們的毯子和帳篷。我在雨中、寒冷中睡覺。我們試圖生火取暖，但警察會用滅火器滅火，還會向我們潑水。」2023年在加來（Calais）的一位無國界醫生的患者說。

政策剝奪未成年人的保護

此外，歐洲國家，尤其是法國、比利時和英國，越來越多地使用年齡評估來拒絕給予尋求安全和其他單獨移動的兒童特殊保護地位。

在法國，無國界醫生協助不被承認為未成年人的單獨未成年人進行年齡評估。敵意的政策增加了一個重要的壓力因素，剝奪了未成年人的保護、行政地位和法律代表權。

當他們抵達法國時，許多人仍在保護體系之外或者必須等待多個月才能獲得社會服務和保護。在沒有任何住宿的情況下，他們面臨著不穩定、孤立和無家可歸。

這些不安全的生活條件使他們容易受到營養不良、寒冷天氣、暴力、性剝削、人口販運和成癮等額外健康風險的影響。在巴黎接受無國界醫生心理健康支援的單獨未成年人中，大約有15%表示曾在法國遭受過暴力。

對歐盟的警告被忽視

多年來，無國界醫生一直在警告歐洲移民政策的人道代價，發布了無數報告、新聞稿和信函，提出了建議，以保證對試圖抵達歐洲的人們提供保護、援助和及時和有品質的照護。

儘管如此，可行的改變機會已被浪費，進一步鞏固了暴力行為網絡在歐盟移民政策核心的地位。歐盟必須緊急解決這些暴力背後的問題，這需要緊急和根本的轉變。暴力的正常化不會阻止人們前來，但它將導致不必要的痛苦和死亡。

「回到敘利亞？我不能回到敘利亞。就是這樣。沒有回頭路。我會繼續往前。我努力五個月才離開……我無法向你描述利比亞。如果我活著，再給我十年，我也無法描述完我在利比亞所見過的一切。」2023年被Geo Barents救生艇救出的敘利亞男子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