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得選,誰想當難民」

2020-07-15

巴特勒米是蒲隆地難民,也是無國界醫生在坦尚尼亞西北部的恩杜塔(Nduta)難民營的員工。這個難民營有75,000名難民,MSF是營內唯一提供醫療服務的組織。身為難民,巴特勒米經歷了一段不尋常的旅程,才能和家人展開安全的新生活,以下是他的故事。

巴特勒米在坦尚尼亞的恩杜塔難民營,為無國界醫生工作。
巴特勒米在坦尚尼亞的恩杜塔難民營,為無國界醫生工作。©MSF

每當我回想起家鄉,我總記得那些溫暖的日子,在日落時分,沿著坦噶尼喀(Tanganyika)湖金黃色的岸邊,騎在日曬後猶有餘溫的柏油路上,河馬從湖中探頭,孩子在水裡玩耍。

我記得朋友們在藍白色教堂旁穿著鮮亮的衣裳,陽光下的講壇和牧師傳道聲的回響。我記得大學畢業那天的景象:女友得意的臉龐,頰上酒窩蕩漾,我記得那時我開心的模樣。

恐懼的苦澀滋味

然而記起2015年我拋下這一切的那天,卻讓我非常痛苦。

事發的前幾天,槍聲和爆炸聲四起,這些傷痛的回憶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在我的國家,一切正在發生變化。

一天晚上,兩個持槍男子闖進我家,強迫我趴在地上,一邊威脅著要射殺我,一邊偷走我的財物。從那之後,恐懼的苦澀味道總在我的喉頭縈繞,胃裡翻湧的噁心感也一直沒停過,因為暴行每天都在我家周遭發生。

向女友許下承諾

我知道我必須要離開了,即使我一點都不想拋下我的工作、我的家人、我的教會和我的家。當我和女友吻別時,我能感覺到她睫毛上溫暖潮濕的眼淚。

「我不知道會去哪裡,但我一落腳就會寫信給你。」我對她承諾。

我騎上自行車出發,背包裡放著幾件衣服、聖經和手機。口袋裡有大約80美元。

我騎了好幾個小時,聽到槍聲時就躲在樹或房子後面。我穿過打鬥聲如教堂整點敲鐘般響亮的擾攘城鎮,我越過空氣清爽的山頂,搭著卡車的便車,順著兩旁有尤加利樹的鄉間道路蜿蜒而下。

就這樣一路地騎和在途中村莊借宿,5天後,我跨進了坦尚尼亞的邊境。我的衣服濕透了,我的臉因為疲乏而垮下,成為難民的生活就此開始⋯⋯。

睡在墊子上的生活

起初,我和大約20個男人一起,住在靠邊境的難民過境中心的大廳裡。我們睡在硬泥地的墊子上,吃著稀薄的玉米糊。我為他們唱歌,一起祈禱我們能找到有水又安全的避難所。一週後,我被聯合國轉送到尼亞魯古蘇(Nyarugusu)難民營,那裡聚集了約15萬來自蒲隆地和民主剛果的難民。

當我抵達營地時,雨下個不停,我眼前只有一整片泥海,生鏽鐵桿撐起的白色塑膠棚遍布其中。我和6個男人共用帳篷,睡在硬地板的墊子上,穿著所有的衣服,仍因為潮濕而發抖。雨從塑膠布的縫隙滲進來,沒多久我的頭髮、衣服和床上都爬滿了蝨子。

和周遭的弟兄團結在一起

一開始我覺得很孤單,但周遭的人給了我力量。我們收集柴薪,晚上圍著爐火煮粥並分享家鄉和家人的故事。我意識到我並不孤單,這裡的許多弟兄受了比我更多的苦。我們還有彼此可以團結在一起,不是做為難民,而是做為人類。

兩個半月後,我被轉送到坦尚尼亞西北部另一個叫恩杜塔的難民營。從睡在塑膠棚布下,到住在帳篷裡,最後我用木頭和泥土蓋了自己的家;我們還和當地的基督教友一起,為營地建造了一座新教堂。

終於和女友重聚

不久後,我在MSF找到了工作,在這裡我和來自世界各地的醫生、護理師和工程師一起工作,其中也有坦尚尼亞人,讓我非常有歸屬感。我們是營地裡唯一的醫療組織,提供對瘧疾、麻疹、糖尿病的治療,還有威脅營地居民生命的數十種的疾病。

2016年6月,我的女友離開蒲隆地,踏上了同樣的旅程,我們終於在恩杜塔難民營團聚了。經過了一年的分離,擔憂彼此的生死,我們在營地的教堂裡結婚了。現在有了一個男寶寶,我們為他取名叫幸運(GoodLuck Tena)。

有一天,我將⋯⋯

我在坦尚尼亞以難民的身分生活了5年,我想請求的是:「不要只因為我們是難民而批判我們。我們並不危險,也不邪惡,我們跟你一樣,是活生生有感覺的人,也會恐懼,也有夢想,跟所有人一樣。在我們身上發生的事,也有可能發生在地球任何一個人身上。沒有人會自願成為難民。」

我希望有一天能夠回到故土,回到安全的地方。我想念我的教會、有趣的教友們和我的家人。

有一天,我將在自己的土地上打造自己的家,再次於日落時沿著坦噶尼喀湖岸騎車徜徉,還有我的妻兒陪在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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