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科醫生在戰地葉門：「我體會到兒童的生命力有多麼堅韌」

作為一名兒科醫生，你會發現兒科在全世界都差不多。只是在治療不同的疾病和感染時會有一定差異，但照顧兒童的核心，也就是那些非常核心的原則，都是一樣的。

唯一一位的兒科專家

我在海丹工作期間就是這樣，我在這裡負責指導兒科住院病人的護理工作。醫院裡的醫務人員大多出類拔萃、兢兢業業，但兒科專家只有一人，那就是我。所以，在長達六個月的時間裡，只要我在專案中，就會隨叫隨到。通常，在醫院忙碌了一天之後，我都會儘量早點睡覺，因為難免會在半夜接到團隊的電話。我們葉門醫院的醫務人員經驗豐富，能夠應對大多數情況，但如果出現重大緊急狀況，也會找我過去。

失去呼吸的嬰兒

我接到的第一通電話至今仍令我記憶猶新。那時，我剛到專案一個月左右，大概淩晨兩三點鐘，電話響了，是我們的助產士主管從產房打來的。由於產程沒有進展，他們緊急進行了剖腹產。但嬰兒因為先前被卡住，出生時已經沒有了呼吸。助產士主管採取了初步復甦措施，使用了一種叫復甦氣囊的裝置幫助嬰兒呼吸。

「他臉色蒼白，身體軟綿綿的，仍然沒有自主呼吸。」

這些都是非常糟糕的徵兆。在沒有呼吸器或保溫箱輔助的情況下，助產士主管正在給嬰兒做「通氣呼吸」，希望以此來促進自主呼吸。但她擔心情況可能不會好轉，所以需要我的協助。

我的第一反應是儘快趕到醫院。醫院離我們住的地方不遠，但晚上走路不太安全。我給司機打了電話，然後繼續和助產士主管保持通話，我穿好衣服，坐車前往醫院。

一到醫院，我迅速趕往產科病房。孩子還活著。不僅如此，他當下已經可以自主呼吸，呼吸淺而有規律。不過情況仍然危急。

與母親的肌膚接觸

我們靠氧氣、靜脈注射和抗生素來穩定他的病情。過了一會兒，他的情況開始好轉。我們決定將他轉到新生兒病房，繼續給他供氧和點滴，並讓他的媽媽法蒂瑪（Fatima）*將他抱在胸前。這種肌膚接觸不僅能有安慰作用，還有助於調節嬰兒的心跳和呼吸。

此時，我知道我必須與法蒂瑪進行一次坦誠的對話。

「他的情況一直不太好，仍有可能活不下來。我們會盡一切努力，但也得做好心理準備。」

這個嬰兒是法蒂瑪的第10個孩子，她之前已經有兩個孩子夭折了。這種情況在葉門並不罕見：我在這裡遇到的每一位婦女幾乎都有一個孩子夭折了，而且通常是兩歲之前就已經夭折。兒童死亡是葉門母親面臨的眾多健康挑戰之一。

由於戰爭、不安全和基礎設施落後，很多地區的產前照護都中斷了，因此在我們醫院分娩的大多數婦女都沒有接受過任何產前照護——沒有進行抽血，沒有掃描檢查，連孕期都是根據測量孕婦體型來估計的。此外，由於難以獲得避孕措施，婦女不斷懷孕，直到過了生育年齡無法再生，這也造成了很多併發症。

法蒂瑪回答：「是的，只能等等看了。」

雖然嬰兒出生後狀況已經穩定，但不久後就開始癲癇發作。這是複雜分娩的一種併發症：在分娩過程中，由於失去母親的血液供應，他的重要器官缺氧，因此導致了癲癇發作。

醫療團隊立即採取了應對措施：我們開始給他服用抗癲癇藥物，幸運的是效果還不錯，我們還給他服用了抗生素以防感染。

母乳的好處

我每天都去看這個小嬰兒和法蒂瑪，我告訴她，真正能改善寶寶病情的辦法是分泌優質母乳。母乳有很多好處：比如保護嬰兒免受炎症和感染，還可以提供均衡的營養。這一點在葉門等糧食不安全問題十分嚴重的地區至關重要。配方奶粉餵養也不失為一種選擇，但母親們出院之後往往負擔不起相關費用，這也是我們積極鼓勵法蒂瑪進行母乳餵養的原因。

「好的，我可以做到，」法蒂瑪回答道。孩子取名為納比爾（Nabil）*，總共在醫院住了大約一個月。讓我感到神奇的是，接受治療兩週後他就能吃母乳了；我們採用鼻胃管輔助餵食並持續供氧，直到他能自己依靠母乳吃飽。四週後，他康復出院。

我記得，就在他回家之前，法蒂瑪找到我。

生命力的奇蹟

「看！我們以為他活不下來了，但你看。」她把納比爾舉到我面前，她說的沒錯——他的體重增加了很多，看起來棒極了。看到他健康狀況逐漸好轉，他的媽媽非常高興。但我們不確定納比爾今後更長期的情況會如何：由於出生時缺氧，他可能會患上一定程度的腦癱，需要加以照護。

腦癱對不同患者的影響不盡相同，有些患者可能行動不便，需要坐輪椅，而有些患者的症狀可能要輕得多。不過，雖然我們還無法知道納比爾的長期情況如何，但他回家時已經具備這個階段的各項能力了。

納比爾能夠獨立進食並出院回家，全靠醫院團隊的努力。護理工作非常出色。正是對小細節的關注，也就是鼓勵母乳餵養和良好的肌膚接觸等全世界公認的兒科照護核心原則，起了關鍵作用。通過這個病例，我更加深刻地認識到兒童的生命力有多麼堅韌，納比爾就是一個例子，因為他做到了——他活了下來。

*文中人物皆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