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救災者也需要被關注：無國界醫生為日本石川縣提供「救災者關懷」服務

無國界醫生自今年一月以來在遭受強震的日本石川縣輪島市開展心理健康服務。除了為受災居民提供心理關懷外，也對做為救災者的地方政府工作人員提供心理諮詢服務。以下為無國界醫生在輪島市進行的專案報告。

「救災者支援」的重要性

本次活動裡無國界醫生除了為受災民眾提供心理健康關懷外，也為持續努力救災的當地政府工作人員提供關懷支持。

「救災者支援」的重要性不僅是無國界醫生先前對能登半島地震進行需求調查時所發現到的重點，也是這次的專案統籌川邊洋三先生13年前在東日本大地震時所得到的經驗。

川邊先生在2011年東日本大地震發生後的隔天，就以無國界醫生工作人員的身分前往宮城縣。此後，他在南三陸鎮擔任了三個月的後勤人員，為避難所調度必要的物資，並與當地政府進行協調。

川邊在那時意識到，辛勤工作的當地公務員和醫療機構人員其實也同樣在海嘯中失去了家園或家人。即使如此，他們還是把自己放在第二位，不眠不休地為災民服務。

川邊回憶道：「我目睹了公務員和醫療人員將自己和家庭的事情置於身後，心中帶著沉重傷痛繼續工作。面對遲緩的重建過程，居民會用強烈的語言對他們發洩不滿，但作為救災公務員，他們只能默默地繼續工作。因此我意識到，除了受災者，『救災者支援』也會是未來重要的一環。」

能登半島發生地震後，我在1月下旬與臨床心理師福島正樹一起前往輪島市。我發現那裡的市政人員情況與我當年在南三陸鎮看到的一樣。川邊說：「我看到這些人本身也受到地震的影響，並因為災後緊湊的工作使他們面容失去神采，即使如此，他們仍默默地繼續工作。」

於是，川邊選定了離輪島市中心有段距離的輪島市門前區公所，為那裡40名服務市民的職員提供心理諮詢服務。當時，川邊向該公所提出一項特別要求。

「我希望可以讓所有人都參加。因為我擔心如果開放自願參加，可能會有一些人認為自己沒事而不來，或者擔心別人的眼光而不敢申請。請大家都來參加的話，這樣所有職員都能夠放心地接受諮詢。」

災後首次「救災者支援」

於是，作為無國界醫生社會心理健康負責人的心理健康工作者笹川真紀子於2月14日進入輪島市。 笹川是各種災難中為救災者支援這方面的專家，並在東日本大地震和熊本地震期間為地方政府人員和消防部門人員提供過諮詢。

在四天的時間裡，笹川為輪島市門前區公所共 37 名員工提供了諮詢服務。這是輪島市自地震以來首次有專業人士為政府行政人員進行面對面的深入心理輔導。

災難發生時，政府人員、消防員和醫務人員等救災者的自身需求往往被擱置一旁。除了因救災日程繁忙之外，公部門職員接受關懷與心理支持常面臨外界的質疑與抱怨，這也是推遲「救災者支援」的原因之一。

然而笹川強調，「地方政府工作人員的身心健康是維持公眾服務順暢的重要關鍵」。她強調對救災者的關懷照顧與心理支援都非常必要。

在這次諮詢中，笹川首先向工作人員詢問是否工作上遇到壓力。她提出一些問題例如「工作量如何？」和「你能回到家中休息嗎？」。透過這些詢問，她希望可以了解工作人員在工作中是否有自主權，並且在遇到困難時能否得到主管與同事的支持等。

在探討工作量、自主權以及在遇到困難時能否獲得支援這三個切入點的過程中，員工們表示「災難發生後，我一次也沒回過家」、「我在地震中失去了親人」，並在諮詢過程中逐步打開心扉，坦誠分享自身遭遇與壓力。

出於參與重建工作的使命和責任感，許多工作人員傾向於將自己的需求置於次要。 笹川表示「我2月中旬去輪島市的時候，地震已經發生了一個多月，當時仍可感受到大家共同努力的氛圍。」在這樣的情況下，員工很難表達自己「我很累，堅持不下去了」的內心狀態。

笹川對經歷災難後的心理變化做了一番解釋，「災難發生後經歷『茫然期』之後，接來是所謂的『蜜月期』階段。當人們承受壓力時，會產生某種恢復力，受災者之間也會互相產生團結的心理狀態，並產生『大家一起努力奮鬥』這種想法。」

在這之後要特別注意的是隨之而來的「幻滅期」。 原本高昂的情緒會逐漸消退，隨之而來的累積疲勞和不滿情緒，以及個人不同遭遇到的災難情況，都容易引發負面效應。

像這次這樣大規模的地震，通常基礎設施會受到重大破壞，因此重建需要花很長時間。「不知道這種情況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到底要堅持多久」 在這種不確定的情況下工作也成為工作人員的心理負擔。

「就連供水相關問題，市民也會問『什麼時候能有水』，對此，工作人員也只能在櫃檯回答：『我們還不知道』『我們很抱歉』。大家都在拼命盡責的履行工作職責。」

回顧諮詢過程，笹川指出工作人員的心理狀態似乎正處於「蜜月期接近尾聲，正進入幻滅期的階段。」幻滅期過去後，會循環進入「重建期／恢復期」，但「由於是一場如此巨大的災難，受災人員包括救災者在內，都還處在災難之中。因此我們需要從長遠來看持續提供支持。」笹川說道。

從東日本大地震到這次能登半島地震，笹川一直在各災區為救災者提供心理支援服務工作。她說：「我至今仍然會前往探訪一些被東日本大地震影響的城市。儘管十多年過去，但對於受創的人來說，災難還未結束。」

對於日夜不休工作的救災者來說，需要的關懷包含以下幾點：

首先是短期內的身體健康維護。笹川表示，這些人員在環境十分嚴苛的條件下工作，所以有腦梗塞、心肌梗塞等隱憂。有些人在災難發生前就已經有就診紀錄或慢性疾病，因此更需要確保他們能得到適當的醫療照護，以免發生死亡事故。

在災害初期，許多救災者因還處在亢奮狀態下能堅持工作。 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也開始感到疲憊。因此不要忽視這些疲勞跡象很重要。她解釋： 「意識到自己疲勞並非負面，反而是很好的跡象。」笹川補充道，「但是如果你繼續按原樣工作，你可能會出現情緒不穩和失眠等症狀。因此正視自己的疲勞，並適當地休息與照顧很重要。」

另外從長遠來看，組織也必須事先建立心理健康支援的制度與機制。 因為通常災難發生後，不可能快速地開展此類支援。無國界醫生在輪島市結束專案後，有將支援救災者心理關懷的重要性整理成報告，提交給輪島市。

笹川回顧這次活動時說：「即使已逐漸意識到支持救災者的重要性，若相關支援措施沒有進展，就無法實際實施。無國界醫生這次根據當地需求推動了救災者心理關懷的服務，也希望能成為未來建立相關機制的契機。」

無國界醫生在輪島市的活動

自2024年1月25日起，無國界醫生派出一支「心理健康照護」團隊前往石川縣輪島市。 臨床心理學家福島正樹在24個避難所為受災居民進行了100多次心理輔導，給予心理關懷。 2月15日至18日，心理健康工作人員笹川真紀子在四天內為輪島市政府門前區公所為共計37名員工提供了心理諮詢。 2月24日，又為福島縣為輪島市町野分所的3名員工提供了心理諮詢，27日又為10名保育員提供了心理諮詢。

此外，2月19日，無國界醫生發現到避難所的受災民眾無法洗衣服，遂在水源恢復時機，向輪島市捐贈了20台洗衣機。

無國界醫生在輪島市的活動已於二月底結束，但輪島市之後將與縣政府繼續合作，仿照福島的做法，在各避難所為災民繼續提供心理照護服務。